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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aLeuca》


𝐈𝐈𝐈


  李長埈的狀態差到成員們都看得出來,這是初次讓孫永宅察覺到李長埈一直以來的逞強是多危險的一件事,大家都將他的開朗當成理所當然,好像那就是李長埈本來的模樣,卻未曾想過李長埈也是個活生生的人類,會受傷的人類。在不曉得原因的狀況下、李長埈沮喪的第三天就有成員感到不耐煩,要他態度不要那麼差,連孫永宅都覺得強人所難,想到之前自己被李長埈逼問的畫面,他實在很怕李長埈一個心情不好就衝動地揪住成員的衣領。


  儘管李長埈先前對孫永宅的態度並不好,但孫永宅見夥伴這麼憂鬱還是想做點什麼,而在李長埈聽不進任何安慰的狀況下孫永宅也不想多說什麼使人更加胡思亂想,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是在李長埈失眠的時候替對方泡一杯熱可可、陪他一起失眠,「甜的東西能讓身體和大腦覺得舒服一點。」這是孫永宅的理論。


  公演結束的那天,李長埈被團長通知去找女客人的時候孫永宅不禁朝他望一眼,李長埈垂低了視線,陰鬱的模樣與過去被點名的雀躍天差地遠,基於放心不下,孫永宅跟在李長埈後面走出了表演廳,果不其然,看見那輛紅白相間的可愛金龜車停在那兒,妮絲就站在車旁等待著。


  妮絲注意到李長埈時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朝他揮手,但李長埈似是還沒有心理準備,因為恐懼著事實而停下了腳步,站在身旁的孫永宅拍拍李長埈的肩膀,他用下顎朝妮絲抬了下示意,並且給李長埈一抹增添信心與勇氣的微笑。


  李長埈垂下眸,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妮絲面前,看到李長埈如此無精打采的模樣妮絲當然察覺到了異狀,她抬頭望著對方充滿憂傷的雙眼想詢問出什麼、但更疑惑為何只是一週沒見李長埈就有如此大的轉變,就在妮絲想問時,李長埈淡淡地開口:「妳喜歡我嗎?」


  這突來而毫無理由的問句令妮絲怔愣住,她睜圓了金色的眼睛,望著李長埈幾秒後,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孫永宅,最後又看向李長埈,接著妮絲抿著薄薄的嘴唇、擰起好看的雙眉,她握緊拳頭後在李長埈的肚子上揍了一拳,李長埈猝不及防的被打而彎腰咳嗽。


  「不喜歡怎麼可能還來找你!」妮絲憤怒地大叫,這喊聲彷彿要將週遭的視線全都吸引過來,那又長又澎的金色捲髮加上發怒的嬌小身體簡直就像抓狂而豎起尖刺的刺蝟。即使親身體會過妮絲的霸道、但第二次見識依然嚇到了孫永宅,他被妮絲的怒氣嚇得不敢接近李長埈關心,只能暗自祈禱對方自求多福。


  而李長埈摸了摸被女孩打了之後事實上不怎麼痛的腹部,他抬頭看向對方,只見妮絲的雙眼盈滿了淚水,她緊緊抿著雙唇、纖細的身軀都在輕顫,似乎正努力使出全身的力氣不讓眼淚落下,接著妮絲的雙拳像雨滴一樣敲在李長埈的手臂和肩膀上:「你這大笨蛋──!」


  這拳頭根本不痛不癢,但妮絲看起來氣急敗壞透了,既憤怒又難過的模樣令李長埈深深地感到不忍心。他怎麼可能不曉得妮絲的心意,他怎麼可能會認為過去與妮絲相處的時光是虛假的東西。李長埈可能真的問了個蠢問題,而他只是貪心地想聽見妮絲的告白。


  「……抱歉。」李長埈抬手抓住妮絲揮動的手腕,溫柔地將手握住後低下頭,他的沉默冷卻了妮絲的憤慨,就像安慰哀傷的小動物一樣,她抬手揉揉李長埈的頭髮輕聲道:「先回我家之後再說吧。」最後李長埈也像被安撫的小孩子一般,點點頭後坐上車。


  走到駕駛座旁,妮絲打開車門前看向孫永宅,他只是淺笑著揮了揮手,以唇語道著「照顧好他」,妮絲微笑著點頭後坐進駕駛座,孫永宅側身靠著牆,望著小車越駛越遠。



  孫永宅一直不習慣用刀叉吃東西,他只熟練於筷子與湯匙,因此在那男人面前吃晚餐時總顯得笨手笨腳的,但經過長時間下來也熟練了使用刀叉用餐的技巧,即使他根本不想學會,可是面對那個點名他的男人表現得太過愚蠢只會不斷被看低。


  李長埈,你是對的,這男人真是非常噁心,我曾經居然覺得他人挺好的。而這麼糟糕的男人怎麼會有著妮絲那麼可愛的女兒呢?孫永宅望著男人用餐完畢以紙巾擦嘴的模樣皺了下眼睫。


  「不覺得我和我女兒的喜好挺相似的嗎?」男人微笑道:「我選了你,而她選了你搭檔。」




  這真是令人作嘔的話題──孫永宅的內心高聲吶喊。




  「……算是吧。」而他只能面無表情地回些無關緊要的話。

  「如果你來我家的話,把白子一起帶來也沒問題哦?」男人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撐著下顎道,孫永宅連眼都沒抬:「妮絲不是有未婚夫嗎?我搭檔來了哪裡有他的位置。」

  「你們來當然是當我們家的傭人啊。」男人瞇眼笑道,眼神似是在說『怎麼可能讓你們兩個低等的表演者和我們平起平坐』,他繼續說:「每天有好吃的三餐,不用搶食物,也有自己的房間,還有不少薪水,這條件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

  「那麼──」

  「但恕我拒絕。」孫永宅打斷了男人的話,放下刀叉後直視對方:「我們很喜歡在馬戲團表演的生活,所以並沒有這種打算,今後如果有出價更高的客人也很快就會將你們換掉,請見諒。」


  男人聞言稍稍抿了下嘴唇,接著感到可惜的嘆氣:「好吧,原本想說我們能過得很愉快的。」見人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孫永宅才鬆了口氣,他可不想在這令人不愉快的話題上周旋,縱使沒跟李長埈聊過類似的事情,但他也知道依照自己和搭檔的性格,都是寧可做辛苦工作也不願被人任性使喚的類型。


  「你知道嗎?在你們來之前我也去過光影馬戲團,那時我女兒出國唸大學去了。」男人逕自說起自己的事,孫永宅只是一如往常安靜的聽著:「我當時被女首席吸引住了,我對她一見鍾情,點了她之後我相信她對我也有相同的感覺,我很愛她,我想娶她,想讓她成為妮絲的母親……但她為何摔死了呢?」


  孫永宅瞪大雙眼。


  男人的視線垂在地板上,他的聲音顯得虛浮又縹緲:「我對她不夠好嗎?我明明那麼愛她,為何要對我說想去死這種話呢,很傷人啊,我對她那麼溫柔也非常有耐心,她喜歡什麼都會送給她呢,如果早點讓她嫁給我就不會發生這種憾事了,所以說馬戲團真是……」

  「你──害前任首席自殺了?」孫永宅睜圓雙眸直直瞪視著男人道,看見孫永宅初次對他露出如此具有震懾力的表情,男人輕笑了下:「害她自殺?是她自己掉下鞦韆的呀,你知道的,空中飛人的表演就是得專注才行,想必她當時是不小心分心了吧,我不會說她不專業,但她因為這樣死去,我真的感到很難過……」


  ……很難過……?


  孫永宅皺起眼睫,他再也無法控制臉部、不可置信而鄙視著眼前的男人。


  「你從不知道你待人的方式有多麼像勒索吧,你根本沒有自知之明、也從不自省,還說什麼難過啊,你都逼死了一個人還想置身事外,沉醉在自以為至高無上的愛裡,炫耀傷口獲得同情就以為他人受你吸引,實際上根本沒有人喜歡你、沒有人愛你、所有人都恨不得離開你──」孫永宅激動而平淡的說了好多、他幾乎沒有呼吸的、一次將不滿與醜惡扯出後全部攤在餐桌上,就在孫永宅喘口氣時才回過神,他的雙手已經不自覺地揪緊了桌巾、上半身朝對方微微傾斜,而男人沉默地瞇細了雙眼,這瞬間才讓孫永宅知道自己徹底搞砸了。


  男人彈了下手指,接著兩位傭人走到孫永宅的兩側,抓住肩膀將他用力壓回椅背上,孫永宅想甩開束縛,但傭人的力氣大得不像話,兩人兩手各按住孫永宅的肩膀與手腕、他就像活生生被釘在椅子上,男人微笑。


  「你今天很不乖啊,永宅,和白子學的?他的嘴巴太壞了,就像你剛才表現的那樣。」男人從座位上起身,他走到孫永宅身邊後以指尖撫過他的下顎。

  孫永宅再也沒有好臉色,他沉下眸子扭曲的嘴角冷道:「少說我搭檔的壞話。」

  「真是令人感動的兄弟愛啊。」男人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輕描淡寫的下令:「把他銬在床上。」



  有一就有二。在凌晨五點多被旁邊床位的動靜吵醒後,李長埈瞇起迷濛的眼睛努力看清灰濛濛的晨光透過窗戶照在孫永宅身形與臉部,輪廓起了光暈,在揉了眼睛之後他才看見孫永宅的臉上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李長埈忽地拉住孫永宅的手腕,這讓對方嚇了一大跳,心有餘悸的孫永宅愣在原地,而李長埈打著哈欠坐起身來,不知是剛睡醒畏光而皺著眉還是因為起床氣的關係,他盯著孫永宅的臉三秒,接著道:「喂……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啊……」孫永宅又被同一個客人打了,而且這次居然是臉頰上,瘀青明顯得光用化妝都無法遮起的程度,因為他的臉腫起來了。要不是李長埈察覺到,不然孫永宅自己也忘記他提早回宿舍的原因就是因為被那男人不滿的打了一拳後被趕走。


  「坐下,我幫你擦藥。」李長埈拉著人坐在床鋪上後逕自翻起床頭櫃的抽屜,從中拿了一小罐藥膏後李長埈坐到孫永宅旁邊,動作輕柔地替對方上藥,這突來的好意讓孫永宅不習慣,但隨後他就意識到,他跟李長埈是空中飛人搭檔並且還是馬戲團的首席,不顧好外貌怎麼行呢,對方大概也是在意這點。


  「我們怎麼都被那家子搞得一團亂。」李長埈小聲埋怨,還以為沒聽清楚的孫永宅眨眨眼,接著他歪著嘴角笑了:「妮絲又沒做錯什麼。」

  「你幹嘛幫她說話啊。」

  「因為感覺你只是在說氣話。」

  「我確實很生氣,但我知道是我期待得太多了。」

  「……我一開始想過,要是跟那男人一起生活那感覺或許挺不錯的。」

  「你都被打了還能這麼樂觀,佩服。」

  「就是被打過後才知道這想法是不可能的了。」

  「明明如果我能娶妮絲的話也一定能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依你們的狀況,長埈哥入贅妮絲家反而比較有可能吧?」

  「你這人講話怎麼那麼不中聽。」

  「不過那傢伙今天跟我說,他可以把我們接進他們家。」

  「哦?」

  「當他們的傭人。」

  「我就知道這話從那噁心的傢伙嘴裡說出來就沒好事……要當妮絲跟她丈夫的傭人嗎,一想就反胃。」

  「所以我有反駁他,我還罵了他一頓。」

  「哈、你說了什麼?」

  「我說:『沒有人愛你、所有人都恨不得離開你』。」

  「嘩──難怪你會被打,這些話聽起來比被揍一拳還要更傷人啊,你一生氣也是會被激發潛能的嘛。」

  「誰叫他一直囉哩叭嗦的,廢話好多。」

  「之前聽他說沒幾句我就想揍他了,你聽他廢話那麼久也是很會忍耐了。」

  「說到這,長埈哥,前任首席是被那個男人害死的。」

  「……什麼意思?!」

  「她不是意外摔死,她是被那傢伙逼得自殺的!」

  「……妮絲知道嗎?」

  「我不知道,或許她不曉得。」

  「要是跟前任首席搭檔過的馴獸師知道這件事,她肯定會放獅子出來把那個男的咬死……」

  「聽起來是個蠻精采的節目。」

  「我也這麼覺得。」


  擦好藥膏後李長埈將手指上的殘留物擦去,兩人的沉默令他們現在才察覺到,方才好像是他們談話最久的一次、也是他們初次放鬆身心聊天。李長埈望著孫永宅的臉,垂下眸淡淡嘆了口氣:「戴面具吧。」

  「我?」孫永宅挑眉。

  「我們。」李長埈糾正,他站起身,拿起漱口杯打算去洗漱,「我不跟著戴面具的話不是顯得你像我的陪襯一樣嗎。」


  這話說得沒錯,李長埈已經想到之後的表演該怎麼呈現了,孫永宅覺得被著想而感到不好意思,並且愧疚,「……抱歉,拖累到你。」

  「我可沒那麼想啊。」李長埈淡道,搔了搔頭後走出了房間。



  他們戴起了面具,相較於過去露出臉展開笑容、面具使他們無意間在表演中增添了一股神秘感,更加融入了馬戲與小丑這樣的歡笑假面,至少在孫永宅傷好之前,有面具的掩護他們不需要在人群面前強行牽起燦爛笑容,臺上的光輝與臺下的混沌混雜在一塊,也就更讓李長埈與孫永宅暗自感覺到這股並行的矛盾感。肢體上,兩人依舊呈現出開朗與活潑的模樣,面具下,他們卻面無表情地,而不會有人知道。


  唯有被飛行鞦韆甩出去的時候李長埈與孫永宅抓住了對方的手,透過面具的孔洞直視對方的雙眼,他們才有辦法從這場馬戲中看見只有他們明白的真實。


  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浮在空中就不存在現實,所有人都只是想看一齣美好的幻想,一場華麗的夢境,一幕不顧人命的把戲而已,刺激且絢麗,任何人去一趟旅程沒有任何危險性,生命遭受考驗與威脅的只有操縱馬戲的道具。


  孫永宅慶幸於面具擋住了他的臉,不然表演時總有那空白的幾秒會讓他想起那個對他動手的男人是不是今天也坐在台下、是不是又要對他施行精神暴力,這些想法抽乾了孫永宅的身體,他徹底覺得自己只是個被彩帶綁在空中的軀殼、內在的血肉被掏空了一樣,而李長埈注意到了孫永宅的完全分心,他看出對方簡直在用身體記憶表演、心思已經離開了馬戲團,因為在轉圈而面對面的瞬間,李長埈看見一滴眼淚從孫永宅的面具空隙中飛了出來。


  「振作一點。」公演結束後,一到後台李長埈便雙手抓住孫永宅的頭部、輕輕搖晃並且低語:「能不能別讓我看到你喪氣的模樣,給我振作一點。」隔著兩人的面具,李長埈將額靠向孫永宅後閉上雙眼。這樣下去我也會產生紊亂的,要是在空中兩個人都失去專注,我們可就真的在玩命了。


  「如果我鬆手的話,」孫永宅耗盡了所有好的念頭,只剩下一團宛如蛆蟲一樣的混濁髒水在腦中底部侵蝕理智,他用著平淡的語氣、以被淚水濡濕的雙唇、扯動臉頰上傷口的疼痛輕聲:「你就會先摔下去,我也會,接著摔在你身上的。」

  「少威脅我。」李長埈擰眉:「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釋出更多安慰嗎。」


  分開來後孫永宅看見了李長埈面具下那對擰緊的雙眉才恍然察覺到自己說出了什麼話、他的狀態差到影響了搭檔,這讓孫永宅感到羞恥,他支支吾吾的想要辯解:「對、對不起,我沒事,我只是心情有點不好……」


  若是重蹈覆轍就太過愚蠢。李長埈不會不理解孫永宅被逼至死角的心情,但被團長控制接客的狀況下他也沒辦法為孫永宅做些什麼,這令李長埈感到無助,他沒有能實際幫到孫永宅的地方。


  「黑子!客人在外面等了!給我快點──」團長的叫聲從布幕外傳來令兩人頓住了身體,李長埈想都不想就抓住孫永宅的手腕將人往後方拉,像是要把人藏起來一樣大叫:「團長!他不舒服!上次受的傷到現在還在痛、下次別接同一個客人行嗎?!」總算是把怨言喊出來,李長埈不管團長在外頭叫喚的聲音便把孫永宅拉到後門外面的小巷子。


  躲在巷子角落確認不會有人過來後,李長埈才轉頭看向孫永宅,他不斷輕微地顫抖像是怕被虐待的小動物一樣,這畫面讓李長埈感到不習慣,之前他還以為孫永宅非常堅強、似乎什麼也動搖不了他,但現在卻會這樣因為恐懼而失去冷靜,那男人真的毫無底線地傷害到了孫永宅的內心深處,居然連孫永宅都跟前任首席一樣有了想死的心情。


  怎麼可能。

  怎麼能發生。

  我不允許。


  李長埈摘下自己與孫永宅的面具摔在地上,見到那張淚水縱橫而失神的臉孔,他抬起手臂粗糙地用袖子擦乾對方的臉。



  大概是團長良心發現又或者是他察覺到馬戲團首席的狀況要是這麼差的話連新客人都會跑掉,所以聽從了李長埈的建議,這段期間沒有讓孫永宅與那個男人接觸了,孫永宅壓根沒想到團長居然會答應、並且對這樣的後果做處理,他不禁感激李長埈那及時的怒吼,那些話將他心底的聲音喊了出來,也確實表達了實為雙首席但卻完全無法掌控自己接客狀況的不滿。


  相反的有了讓孫永宅接觸其他客人的機會,甚至幾乎都是女性客人,這讓孫永宅這時才察覺到那個男人究竟阻擋了多少難以擁有機會與自己接觸的女性,令不僅是身為旁觀者的李長埈、就連作為當事人的孫永宅都當真認為自己的外貌與氣質較於吸引男性了,原來都是一場自導自演的誤導。


  「哎呀,看起來好痛,你還好嗎?」女性客人看到拿下面具的孫永宅,見他嘴角的淤血與小傷口都先如此問候,這讓他忍不住感到窩心,畢竟在馬戲團工作的期間實在鮮少能得到如此單純的關心了。

  「我沒事。」孫永宅都會滿臉笑容的回應,而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呵呵,我也很開心能見到你噢。」擁有一頭又長又直有如絲線般的棕髮女人看見孫永宅一覽無遺的開心模樣輕笑道,在她的司機替兩人開了轎車後門後他們一起坐在後座,女人將手上的提包放到一旁望向孫永宅道:「我得應付一場宴會,麻煩你當我的男伴吧。」

  「那有什麼問題。」孫永宅聳聳肩,第一次遇上這種差事,說不定挺好玩的。

  「你的搭檔也和你一樣帥嗎?」女人瞇起雙眼饒富趣味地問,孫永宅挑了下眉,「是啊。」李長埈的長相確實很討人喜歡,無論是對哪種性別又或者是對小孩子。

  「哦──你們肯定都很受女性歡迎吧。」女人呵呵笑道,這話讓孫永宅突然想起方才公演後他與李長埈一起走出表演廳,而李長埈又被妮絲點名了,也就是說,李長埈得去可能會見到那個男人的地方……


  有妮絲在,應該不會有事吧?孫永宅不禁有些擔心。


  李長埈拒絕了妮絲的父親主動邀請他與父女倆一起吃晚餐的提議,他強烈的拒絕過了,妮絲也明白李長埈有多討厭自己的父親,但就在妮絲打算去親自勸說時,她父親已經拿著紅酒瓶與三個玻璃杯、帶著微笑地逕自走進妮絲的房間,打算直接在妮絲的房間進行晚餐。


  糟透了。


  跟這男人和妮絲共三人擠在一張圓桌前、面對面的吃晚餐,這讓李長埈覺得不自在到極點,他開始後悔方才應該直接拒絕,但怎麼可能?!對著有權有勢的人,李長埈怎麼也沒辦法失禮到那種地步,之前當面說對方渾蛋已經是個無法抹滅的錯誤,現在男人以身份示好,李長埈與妮絲只能乖乖地坐在桌前,安靜地吃晚餐。


  妮絲的雙眼從頭到尾都盯著盤子內的食物,用餐行為十分謹慎小心,看起來是被父親慣性壓迫而不安的樣子令李長埈很不快,光是見到妮絲這副模樣他就什麼食慾都沒了。


  「可以稍微告訴我你搭檔的狀況嗎?我很擔心呢。」男人一面問一面斟酒,他將酒杯放在李長埈面前,接著再替自己與妮絲倒酒,男人牽起嘴角微笑:「啊,別擔心,裡面沒有下藥。」


  就連幽默感都糟糕透頂……這是作為虐待狂的餘裕嗎。李長埈稍稍捏緊了手指,望著酒杯但並不打算拿起,他平靜地開口:「如果我說永宅狀況很糟的話你要怎麼辦。」


  刺耳的碰撞聲響起,妮絲因為李長埈直接針對男人的話語而驚得不小心滑了手中的刀子掉進盤子裡,她趕緊拾起刀子當做沒有任何事發生,男人只是因妮絲的無措而停頓,他抿了口紅酒後垂眸望著杯底道:「所以我才想照顧他啊……他來到我這會好得比較快,我想馬戲團裡的藥物不怎麼好吧。」

  「好讓永宅再被你弄傷嗎?」李長埈冷冷的問著,凝重的氣氛讓妮絲雙手拿著餐具僵硬了身體,就像是一尊怕被打碎的雕像似的面色鐵青。

  「……我承認讓永宅受傷是我的錯。」男人短暫沉默後垂下眼簾道歉,態度不再強硬:「我太過依賴他了,所以才對他如此任性,也因為這樣我才想做點能彌補他的事。」


  這次李長埈沒有回應,他不相信這男人所說的話,如果真是好意,那他怎麼可能不理解孫永宅不想見到他的心情?這男人大概只愛著自己,真是可悲啊。李長埈沒有理會也沒有喝對方替自己倒的紅酒,而是叉起一塊肉送進嘴裡、安安靜靜地咀嚼,對男人所說的話不以為意。


  「爸、爸爸……我想永宅如果康復了,他會再和你見面的,到時候和他聊聊並且道歉,他一定會諒解你。」妮絲鼓起勇氣平緩地說,看向父親尋求理解的眼神,但男人的視線落在手中的紅酒杯上,他以手指轉動細柄,杯中的紅色透明液體隨之搖晃:「嗯,我也這麼想,但如果他的搭檔願意傳達這件事給永宅,我覺得比被動等待更好。」


  男人平淡的批評妮絲的建議令她因難堪而微微低頭,李長埈不忍心地皺起眼睫,他將手伸到桌底下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妮絲的膝蓋,在她的指尖觸到自己時李長埈毫不猶豫地握住妮絲的手。


  『沒事的,妳說得很好。』在妮絲望過來的同時,李長埈的眼神帶著淺笑如此訴說著,讓妮絲感到安慰而勾唇微笑。


  「別做出影響我食慾的事情好嗎?乖女兒。」男人依然注視著紅酒杯,卻彷彿清晰的看見李長埈與妮絲在做什麼而淡淡糾正,妮絲立刻收回了與李長埈交握的手,她緊張地將雙手擺在桌上想證明自己什麼也沒做、同時愧疚的低頭似是不想讓李長埈看見的模樣。這一連串畫面更讓李長埈對男人的反感達到此生以來溢出頂點的反胃與噁心。



  「你不是說只是要小睡一下?現在大家都睡了。」李長埈看著窩在棉被裡蜷縮成蟲般的小山便嘆了口氣,他拍了拍鼓起的棉被:「永宅,今天的星星很亮啊。」


  某天李長埈被點名的夜晚只有孫永宅在宿舍,隔天孫永宅就突然跟他提起深夜看星星很美的事情,儘管李長埈覺得這事由男人對男人說未免有點奇怪,但既然是那個愛看書的孫永宅說出口的,大概是真的非常喜歡才會與他分享吧,李長埈沒有不領情的理由。


  「喂,你到底要不要醒?不起來的話就不看了。」李長埈又催促了一次,但孫永宅睡得很深沉,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扁了嘴又喊了一聲:「孫永宅!」


  還是沒有動靜。李長埈手撐著床鋪,低頭靠近看著將棉被拉到嘴邊、睡得猶如小孩一般的孫永宅,他低喚一聲:「黑子。」

  「……不要那樣叫我。」總算有了反應。孫永宅緊擰雙眉後緩緩睜開了雙眼,埋怨似的看向眼前佔滿視線的那個人,李長埈勾唇哼了聲,「要不然要叫什麼?」

  「名字。」被外人這麼叫就算了,李長埈跟孫永宅都多久的搭檔了,要是作為唯一的夥伴還被用藝名稱呼聽起來也太噁心。


  孫永宅朝對方抬手,而李長埈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人從床上拉起來。


  他們走上頂樓,接著從閣樓的窗子爬到三角的傾斜屋頂上,由於有著小窗子的屋簷作為支撐,讓他們即使爬上瓦片也不會摔下去,兩人坐在屋頂的尖角處,孫永宅雙手撐著下巴,望著漆黑天空中的滿天星斗與一輪明月,李長埈則雙手撐在後方,閉上雙眼感受晚風輕輕吹拂,牽動了衣服與髮絲,有些寒冷但是柔和的。


  兩人不發一語各自享受寧靜的夜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彷彿獨自一人坐在屋頂上,但身旁有個人的感覺還不壞,即使深陷憂鬱,即使感到疲倦,那份不再孤單的安心感猶如背貼著背傳遞到皮膚上的淡淡熱度一樣,不會輕易離開,也不會隨意消失。


  「哥,如果當初沒有馬戲團的話,你會去哪裡?」孫永宅單手撐著下顎問。

  「我挺想過鄉下生活的。」李長埈向後躺,將頭枕在交疊的雙手上,仰望天上的繁星淡道:「但那樣好像太無聊了,所以果然得尋求有挑戰性的事物吧。」

  「我原本想去動物園噢,因為我很想跟動物交朋友,也喜歡逗小孩開心。」孫永宅淡淡笑道,髮絲隨著微風飄逸,掃過眉間:「可是我很害怕牠們死掉,我會很難過……所以在看到馬戲團徵人時改變了心態,想著做能讓自己出名的事也不錯。」

  「那如果我死了你也會難過嗎?」李長埈問。

  「嗯──可能有點。」孫永宅故作思考道。

  「你這渾蛋。」


  孫永宅哼哼輕笑幾聲,李長埈則撐起身體坐起來,歪頭望著月亮道:「話說,關於妮絲計劃要讓你和那傢伙徹底分開的事……」



  公演的前三天,馬戲團裡較低等的成員都會上街發傳單宣傳,李長埈與孫永宅剛進馬戲團時也去過,畫上誇張的妝容、穿上又澎又鮮豔的小丑服,穿越街道時隨著歌曲一面跳舞一面逗圍觀的小朋友們開心,將傳單發給能看見的所有人。


  基本上一宣傳就要將城鎮的每條街都走遍,這需要花兩個小時以上的時間,雖然一趟下來挺累的,但其實比練習還要有趣許多,李長埈也覺得發傳單、逗路人笑蠻好玩的,不過在他們當上首席之後就再也沒有上街宣傳過了,他們大多數的時間都用在練習,畢竟他們的表演項目跟馴獸師一樣有著無法避免的生命危險。


  不過在一天他們練習中途到後台休息時,剛好遇到了準備去遊行的成員們,其中,馴獸師也在裡頭,一條奶油黃與白色花紋相間的黃金蟒纏在她的脖子與肩膀上看起來就像圍圍巾一樣自然,蛇將頭抬得跟馴獸師一樣高、不時吐著蛇信,好似她的第二雙眼睛,搭配馴獸師如魔術師一樣的穿著看起來既高貴又神秘。


  馴獸師注意到李長埈與孫永宅望過來的視線便勾唇一笑:「怎麼樣,你們要來嗎?」似乎能看穿兩人在想什麼,她直接的問出口。

  「但……沒有我們能做的。」李長埈抓了抓頭髮,他看向孫永宅而對方也點了點頭,上街遊行這回事可沒能盪鞦韆啊。

  「誰說的,可以把花車上的鋼管換成飛行鞦韆用的圓形吊環,雖然不能晃,但你們只要坐在上面就夠好看了,快去化妝換衣服,我叫他們把吊環裝上去。」馴獸師拍了拍兩人的手臂催促,蛇同時擺了下頭,咖啡紅的小眼睛似乎也在望著李長埈和孫永宅跑到後台的更衣室。


  化完妝換好表演服後兩人趕緊出了表演廳,遊行用的花車就停在外面,正如馴獸師所說,原本高台架著鋼管的位置被換成了金色圓環,但還是跟他們表演用的吊環不同,為了架在車子的臺座上吊環得用插孔與螺絲擰緊、架設底板後才不會鬆動,而這個花車圓環是由兩個圓圈交叉、成為十字的大圓框,孫永宅和李長埈爬上了車頂後依序坐進圓環裡頭,他們得背靠背、單腳踩在一根圓柱上才能保持平衡,馴獸師站在車旁雙手抱胸,朝他們喊:「怎麼樣?還行嗎?」

  「沒什麼問題。」孫永宅說。

  「坐起來蠻舒服的!」李長埈比了沒問題的手勢。

  「很好,那麼我們要走了。」馴獸師揮揮手指示,要大夥們準備開車、向大街移動。

  「我們該做什麼?」出發前李長埈著急的問。

  「笑著揮手就好。」馴獸師簡短的說。


  這趟遊行讓孫永宅想起小時候見過的遊樂園遊行,童話故事中的公主與其他可愛角色站在花車上頭,既漂亮又夢幻,對著沿途的民眾微笑揮手,而現在李長埈與孫永宅就在做同一件事,只不過很快的孫永宅發覺他們似乎不適合只做微笑揮手這麼簡單的動作,所以中途他和李長埈換個動作,李長埈果斷的爬到了圓環交叉的十字頂部坐著,孫永宅不禁佩服對方的行動力與平衡感,接著他也伸展開身體坐在圓環裡頭。


  就像關在鳥籠內的小星球被外頭的月亮籠罩,白與黑和金色圓環的顏色非常搶眼,即使沒有微笑也沒有揮手,兩人僅僅是面無表情地坐在圓環上擺出姿勢的獨特氛圍就能感染到所有目睹的人,聽到歡呼與讚歎聲的感覺還不錯。


  回到馬戲團後大家分工合作將花車上的附加道具卸下,李長埈和孫永宅拿工具將圓環拆解、放到後台的置物區,結束後他們準備卸妝和換衣服馴獸師便叫住了兩人,她的蛇已經不在肩膀上了。


  「喂,做得不錯啊,下次再來遊行看看,宣傳效果挺好的。」馴獸師滿意地笑著說。

  「好啊!」李長埈也開心的回答。

  「你們也能利用前任首席留下來的道具看看,不是指我,我是說我的前一位搭檔。」馴獸師咯咯笑了幾聲:「不過因為已經許久沒用了,所以可能都生灰了,有些道具也有生鏽的狀況,你們得使用看看,若不能用就直接丟了吧。」


  這是馴獸師初次提到她和那位已故前任首席的事情,讓李長埈和孫永宅不禁稍微在意起來,孫永宅望了下李長埈,而對上視線後他很清楚對方也在想關於前任首席身亡的原因,但直接講出口實在不好,所以孫永宅問了另一個他也十分好奇的問題:「為什麼妳當過空中飛人,還要當馴獸師?繼續飛不就好了嗎?」


  沒料到這位新任空中飛人居然會問這種問題讓馴獸師愣了會,她挑起眉思考該從哪裡回答比較好,接著開口:「因為搭檔不在了,很不習慣吧,喂、你,」說著馴獸師便朝李長埈抬了抬下巴,道:「永宅受傷沒上場的期間你也飛得很不自在,不是嗎?」

  「呃、是的。」李長埈說。

  「嗯,有當過空中飛人的感覺不會差很多嘛。」馴獸師咧嘴笑開,看起來為飛行鞦韆的徒弟們感到驕傲。

  「……妳知道妳搭檔的死因嗎?」孫永宅猶豫了會後提問。

  「不就是摔死的嗎?」提到這話題讓馴獸師皺起眉,她擺手道。

  「她是被客人逼的──」孫永宅激動的說,這副彷彿在為已故之人打抱不平的反應讓馴獸師稍稍睜大了雙眸,然後她半垂下眼簾,沉澱了情緒。


  「……我也不是不知道她談了多煎熬的戀愛,雖然我很想說那是她自找的,不過……」馴獸師雙手叉腰:「果然我還是想在舞台上讓那男人被獅子咬死啊。」

  「對吧!」李長埈跟孫永宅異口同聲地叫道。


  馴獸師又一次的瞪大雙眼,與驚訝不同,她的表情有如獵鷹察覺到什麼而來回瞪視著李長埈與孫永宅,她問:「──該不會你們知道我在說誰?你們知道是吧?那個男的,你們知道啊?難道你們被他點名過?原來那傢伙連男人都可以?誰,是誰被點?啊、是你吧,永宅,該不會你受傷也是那男人造成的?原來如此,那個男人老是盯上光影馬戲團的空中飛人,你們想說這個對吧?然後呢?告訴我之後你們想怎麼做?真的讓我的獅子咬死他嗎?」


  李長埈和孫永宅僵硬站直完全沒說半句話,光是馴獸師那雙大眼睛的瞪視與觀察他們細微反應的推理就逐一說出了他們的意圖,精準又快速的分析地像是不徵求同意就直接扒光他們的皮一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但最後馴獸師笑了,和平常一樣。


  李長埈吸了口氣,他看向孫永宅點頭,接著道:「我們想離──」

  「可以呀,」話都還沒聽完馴獸師便揮了揮手,好似已經完全了解兩人的計劃:「雖然我不是團長那混帳,但對於你們的離開我是同意的,畢竟這裡並不好待啊,尤其是空中飛人,對你們兩個身高挺高的男人來說,這裡的空間也不夠你們飛。」


  馴獸師說出了他們從未思考過的事情,他們在盪鞦韆時常常得算準甩出去的力道好讓自己不會撞到天花板上,但原來這都是因為空間太小,李長埈與孫永宅已經視為理所當然,卻從未察覺到他們的體型與盪飛行鞦韆的方式都被空間局限住。


  「嗯哼,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現在走人的話團長大概不會付你們薪水喔。」馴獸師瞇起眼笑說。

  「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拿薪水。」孫永宅聳聳肩,對此並不抱太大期望。

  「我們打算在某天突然人間蒸發。」李長埈得意的笑著說。

  「年輕人啊,真是……」馴獸師對於兩位徒弟的做法不知該無奈還是該誇獎。



  孫永宅從又大又潔白的床上醒來,先是蹭到了柔軟的枕頭還有清新好聞的棉被,接著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在馬戲團的宿舍裡頭,他抬眼看了看四周還有天花板──這裡是那個男人的房間。


  通常早上七點就會被叫起來,吃早餐過後被載回馬戲團的,但這是孫永宅第一次在對方的屋內睡得這麼晚。他看了看牆上鳥屋形狀的時鐘,現在是早上八點半,馬戲團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開始吃早餐的。


  這是他最後一次被那男人點名了,雖然對方不會知道,並且在害孫永宅受傷後對他還不錯,說了些讓孫永宅感到舒服的話,但他從不打算心軟。不如說那男人的反反覆覆孫永宅已經看慣了,即使喜歡被他平穩的愛著,也不代表能接受那任性男人一瞬轉變而激烈的愛的方式,孫永宅可是打從心底討厭他的。


  孫永宅從床上坐起來,拿起一旁以衣架整齊掛好的衣物穿上,一面疑問著怎麼沒人叫醒他、一面想著那個男人跑去哪了,桌上沒留任何紙條也沒有任何餐點,諾大的房間裡只有鐘擺左右搖晃的聲響還有孫永宅的呼吸聲,他立刻察覺到自己該不會被鎖在房間內而快步走到房門口,不過當他抓住門把下壓時門相當輕易地打開了,他並沒有被反鎖。


  走廊的窗灑進外頭清朗天空的光線,深紅色的地毯與白色的牆、一幅幅風景掛畫被照得明亮,彷彿這空間能呼吸似的乾淨而寧靜,孫永宅依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到妮絲的房門前,他抬手敲了敲但裡面沒有人回應,他再度握住門把壓下,門靜悄悄地打開了。


  妮絲的房間如他當初來的那樣,只不過房間沒有開燈的狀況下依賴著窗外的光線顯得有些灰暗,孫永宅走進房內初次與妮絲坐下喝茶的小桌前,桌面擺了一碟三層式的甜點架,最下層是馬卡龍,中間是餅乾,最上層是猶如彩色蟲子般的軟糖。這些東西不收起來不會壞掉嗎?或者是妮絲是暫時離開所以沒收走呢?


  孫永宅捏起了一個軟糖塞進嘴裡當作稍微攝取糖分,不過軟糖好吃的程度超乎他的想像,所以他忍不住吃了三個,準備吃到第四個時他聽見房內另一個空間有動靜,孫永宅朝左方看去,角落有一扇完全開著的門,他之前來到這裡時想過那裡面或許就是妮絲睡覺的地方,畢竟這間房間大得不得了,而他跟妮絲玩家家酒之後被安排了其他間客房過夜了,所以孫永宅從沒看過她的寢室,那麼理所當然是在那扇門後吧。


  他將第四個軟糖吃掉,接著平緩的走到那扇開啟的門前,孫永宅倚著門框將頭伸進去朝內看,裡頭的空間稍嫌窄小,角落擺了一張大床、旁邊有扇窗簾半掩的窗子,他往旁邊看去,妮絲身穿寬鬆的白襯衫坐在地上,凝視躺臥在沙發上的人。


  「唔,你醒了。」察覺到孫永宅在門邊妮絲便微笑著打招呼,一點也沒有被嚇到的模樣,「餓嗎?需不需要吃早餐?」

  「我不餓。」剛剛吃了幾顆糖果看來是壓抑住了食慾。孫永宅側身靠著門框,望著沙發上以灰白色毯子包裹住的人安靜睡著的模樣,呼吸平穩、不發出一點聲音、毯子掩到鼻子下方,在孫永宅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人黑色而整齊的頭髮,猶如長在沙發上的巨大蘑菇一樣。


  「長埈哥還好嗎?」孫永宅垂下眸問。

  「嗯……鬧騰了一下,但好得很快。」妮絲說,抬眼對上孫永宅的視線後苦笑了會,她站起身來走到孫永宅面前:「那你呢,你還好嗎?」

  「沒有特別壞的部份,所以很好。」孫永宅扯動嘴角淡淡笑道。

  「你啊,跟長埈說的一模一樣。」妮絲瞥了眼沙發,露出無奈的笑。

  「妳父親不在嗎?」

  「他去上班了,是我跟他說想跟你吃早餐,所以他才沒有讓你提早起床,我想讓你多休息會。」

  「那妳要吃早餐嗎?」

  「不了,待會你們得回馬戲團,我也要去上班,應該沒什麼時間吃。」

  「話說妳……」孫永宅這才定睛好好看了看妮絲身上穿的衣服,那件肩寬過於寬大、下襬極長完全遮住大腿的白襯衫,怎麼看都很眼熟:「妳穿了長埈哥的衣服?」

  「──是呀!好看嗎?」妮絲俏皮的舉起被長長袖子遮住的雙手做出雜誌封面似的姿勢,得意而沒有一絲罪惡感、理所當然的問著感想,孫永宅笑了,他摸摸妮絲的頭:「好看好看。」

  「既然是最後一次撒嬌,那就只能用盡全力耍賴了。」妮絲在瞬間內從幼稚變回成熟的態度苦笑道。

  「那樣確實能讓我逃過妳父親,但妳……沒問題嗎?」與妮絲和李長埈討論過了如何永遠隔絕那個男人的方法後,他們都無法不認為妮絲的方法是最好但同時也是最壞的,這其中承受最大風險的不是李長埈與孫永宅,而是天天與那男人住在一起的家人妮絲。孫永宅擔心事蹟敗漏妮絲會被她父親遭受不好的對待。


  對此妮絲只是笑了笑,「我反而對你不得不離開馬戲團感到抱歉呢,爸爸對我很好哦,他很溺愛我的,相信我吧。」她彎起金色的雙眼笑道:「他愛我還是超過愛你的。」

  「……我就相信這點吧。」父女的親情有什麼好質疑的?孫永宅伸手扶住妮絲的腰際將人輕輕摟進懷裡,妮絲則雙手環抱住對方、閉上雙眼給予短暫擁抱的溫暖。


  稍稍分開後,孫永宅以指節輕輕抬起妮絲的下顎,就在他啟唇將臉湊近時,妮絲像隻小狗般察覺什麼而停頓,在他嘴前聞了聞:「你的嘴巴好香,你吃了什麼?」

  「噢、桌上的軟糖。」孫永宅搔了搔頭:「那個很好吃呢,我忍不住吃了幾個。」

  「難怪你說不用吃早餐。」妮絲咧嘴笑開,她抬頭踮腳在孫永宅嘴角輕吻一下,輕描淡寫地分開後轉身走向窗前的櫃子:「我送幾包軟糖給你吧,伴手禮喲。」

  「……真是感謝。」孫永宅揚唇哼笑了聲。

  「車子在樓下了,你可以先去搭車,我會請傭人把軟糖裝好的。」她從櫃子上拿了個髮圈將長長的金色捲髮隨意綁成馬尾,孫永宅見人看起來打算去忙便不再倚靠門框,他側過身望著那嬌小女人的身影道:「那麼我走了。」

  「嗯嗯,要注意安全唷。」妮絲說,她翻弄著抽屜裡的東西同時空出一隻手朝門口揮了揮,孫永宅勾唇微笑了下,接著才轉身離開。


  她站在櫃子前雙手各拿著不同造型與顏色的胸針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忽然間一雙強而有力的雙臂從後方摟抱住妮絲纖細的腰部,她大聲尖叫、差點掉了手上的東西,妮絲向後瞪去:「你嚇到我了!」

  「我怎麼覺得妳沒被嚇到啊?」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沙發的李長埈站在她的身後道,他放開了對方,沒穿衣服而顯露好身材的上半身和穿著緊身牛仔褲的下半身、搭著李長埈打著哈欠的慵懶模樣,看起來對整件逃跑計劃興趣缺缺,妮絲努了努嘴唇:「你什麼時候醒的?」

  「從妳說『餓嗎』就醒了。」

  「那不就是完全醒著嗎。」

  「算是吧。」李長埈垂下眸,抬手輕柔地整理妮絲頰旁的髮絲:「順便聽到了妳說永宅嘴巴很香喔,妳不解釋什麼嗎?」

  「不解釋喲,你這個愛吃醋的人。」妮絲不理會李長埈在意的話題,她將胸針放在手心上展示給對方看:「你喜歡哪個?」

  「妳喜歡的那個。」李長埈說。

  「那就這個。」妮絲選了有牛角和劍盾造型的金色胸針。

  「把衣服脫了。」

  「為什麼?」

  「我也要走了。」

  「哦?我以為你想要留久一點。」

  「我很想,妳以為我不想嗎。」李長埈雙手捧著妮絲的雙頰,然後捏了捏那軟嫩的頰肉,他垂眸輕笑:「還不是因為這裡有個老是會讓我傷心的女人在。」

  「我明明對你挺好的。」妮絲用被臉頰擠得嘟起的唇說。

  「妳沒有惡意,這才是可怕的地方。」李長埈鬆了手,開始解開妮絲穿著的白襯衫釦子,然後解到胸口就皺了眉:「妳怎麼沒穿內衣啊。」

  「我懶了嘛。」妮絲把襯衫脫下後還給對方,接著一副不以為然的裸著上身打開衣櫃,拿出內衣穿上後接著穿了平時穿著的白色澎袖、領子至胸口有著細緻花紋的長袖上衣,搭著紅色的裙子、繫了咖啡色的皮帶,將雙腳套進高跟的深咖啡色馬靴綁好鞋帶,她再度轉向李長埈時兩人已經都穿好了衣服。


  「你現在下去的話會跟永宅搭同一台車噢,不介意嗎?」妮絲也不是不知道這兩人的關係介於尷尬與不怎麼好之間,她試探般的笑了笑,只見李長埈面無表情的聳肩:「我正想跟他一起回去,有事得跟他討論。」

  「好吧。」妮絲走到李長埈面前,將胸針別在對方的領口處,別完後她稍微退遠看了看,接著滿意地拍拍李長埈的胸口道:「好看,對了,你順便把軟糖拿走吧。」

  「真是討厭的差事。」李長埈皺起整張臉。

  「這就討厭了嗎?」妮絲笑出聲,他們一同走出寢室後離開房間,她吩咐傭人將軟糖裝成滿滿的兩袋,就連這地方都能看見妮絲對在意之人的溺愛,真不曉得這是學誰的。想到別在自己身上的金黃色胸針,李長埈扁著嘴以鼻呼氣。


  「讓我抱抱妳行吧?」

  「可以呀。」


  妮絲向前去讓對方將自己用力摟進懷裡,李長埈閉上眼抱著這嬌小的女人,似是要將人壓進自己胸腔般,妮絲任人摟著自己,她的雙手輕輕放在李長埈的背上,擁抱許久後兩人才分開。


  「如果妳有生命危險。」

  「嗯?」

  「我會來救妳。」


  還以為這男人要說什麼,結果居然說了好似童話故事裡王子會對公主說的話語。妮絲毫不留情的捧腹大笑,李長埈見人這副反應立刻紅了耳朵。怎麼這種情話對這女孩就不管用了?!


  「哈!有危險的話我也會保護我自己,不需要你擔心!」妮絲笑完後雙手叉腰十分有自信的模樣,讓李長埈不禁放心了些,即使離別也不會看見妮絲傷心,這真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那、只好期待未來哪天能再遇見妳了。」李長埈摸了摸妮絲的頭,在她的額上輕吻。

  「要親這裡!」妮絲不滿地雙手抓住李長埈的領口將人向下扯,她吻住了李長埈的雙唇,隨著這份吻的加深李長埈伸手進那頭金色的髮絲裡頭拖住後腦勺,一陣愛意與不捨的糾纏過後妮絲啪地放開了他:「快走!」

  「嗯。」李長埈微笑著點頭,他從傭人手上接過幾個袋子後走出妮絲家的別墅大門,途中頭也不回地走到停在路旁的車前,打開後座的門坐進去,看見孫永宅坐在另一邊、單手撐著頭的模樣。


  李長埈把兩袋軟糖放在兩人之間:「妮絲給你的。」

  「哇!太多了吧?!不是說只給幾包嗎?」孫永宅被這滿滿的軟糖嚇得誇張地瞪大雙眼。

  「有錢人的單位跟我們普通的凡人想的不一樣。」坐在駕駛座的傭人行駛了車輛,李長埈則拉開了自己的那份大皮袋的拉鍊,看見裡面不是食物也不是飾品或衣物,而是一大堆整齊捆好的現金。


  李長埈頓了會,接著不帶表情地向後靠在椅背上。首先是即使他從來沒有提過有關金錢的事,但妮絲卻先一步地察覺到了他們接下來會面臨的困境並且給予最大限度的協助,他直接地感受到妮絲對自己實質上的寵愛而受寵若驚。再來是不曉得妮絲哪來的信心認為李長埈拿到這筆錢後會老實的和孫永宅共用──不對,或許妮絲根本不是這樣想,她只是純粹把這筆錢給了李長埈,並且交給他一人去考慮如何抉擇。


  這倒是蠻惡意的。李長埈轉頭看向車窗外。要是拿著這些錢獨自逍遙那感覺挺不錯的啊。


  「我們要今天離開嗎?」孫永宅問。

  「我們可以現在就離開。」李長埈說,他提起皮袋一邊的手把將裡頭的現金展示給對方看,孫永宅秉著氣瞪大雙眸,他們對望幾秒後,李長埈勾唇:「你說我們要飛多久才能賺到這些?」

  「半輩子?妮絲她……哇……」孫永宅脫力地靠著椅背:「……我還有東西在宿舍,我想回去拿。」

  「那麼我們就明天凌晨走吧。」李長埈將皮袋拉上拉鍊。

  「……長埈哥,你記得第一次飛的時候那種感覺嗎。」孫永宅手肘靠著車窗撐著臉頰道,他看向車窗外垂眸,李長埈放鬆地靠著椅背,仰頭思考了會:「感覺很不可思議……好像真的變成了小鳥一樣,腦子裡只想著『我正在飛』,可以摸到天空、操控重力的感覺很棒。」

  「我也跟你一樣。」孫永宅將臉靠在交疊的雙手上低語,「如果可以的話,我之後也想繼續飛。」

  「到其他城市或是其他國家找個馬戲團加入還不容易嗎。」李長埈說,「你怎麼就沒想過我可能想做其他事?」

  「我又沒逼你一起進馬戲團。」

  「你的搭檔不是我怎麼行。」


  說得也是,孫永宅想著若是對面鞦韆上的不是李長埈的話,他可沒辦法安心的飛啊。


  妮絲的傭人將他們載到馬戲團門口後兩人下了車,進入宿舍前被傭人叫住,李長埈與孫永宅停下腳步,接著便看見傭人從胸前口袋掏出一把上頭串著金色吊飾的鑰匙,孫永宅疑惑的伸手接下時,傭人面帶微笑道:「車在離馬戲團不遠的停車處,是台墨綠色與白色相間的車,它還很新,你們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來。」


  李長埈與孫永宅愣了會,然後意識到這些話究竟在講什麼而驚愕得瞪大了雙眼,孫永宅拿著鑰匙的手不斷顫抖:「等、等等,這是妮絲──」

  「小姐說這樣你們逃得比較快。」傭人簡短地說,最後微笑著鞠躬,便坐回載他們來的車駛離馬戲團,李長埈和孫永宅還張著嘴愣在原地。


  「長埈哥……妮絲她真的很照顧我們呢……」孫永宅用著呆滯的語調說,而李長埈在最後的最後見識到妮絲如此雄厚的財力使他一個音也發不出來。



  凌晨兩點半,李長埈和孫永宅趁著所有人都入睡後才開始整理行李,在耳目眾多的狀況下他們不得不等到最後一個人都睡了才從假睡中醒來,花了一個小時整理好所有物品,將櫃子上的東西全都清空,就連床鋪也鋪的整整齊齊,兩個床位乾淨得就像李長埈與孫永宅進入馬戲團之前一樣。


  接著兩人提著行李離開宿舍後走到表演廳的後台,將洗淨的表演服擺整齊地放在工作室的抽屜內,李長埈和孫永宅抬頭望著未開燈而一片漆黑的舞台,飛行鞦韆高高懸掛於兩側,昨日早上到下午他們還整天在上面練習的,但現在他們得離開光影馬戲團,而下次碰到飛行鞦韆不知會是什麼時候了。


  就在他們準備安安靜靜地從後門離開表演廳時,才走出巷口就被一個女聲叫住:「喂!」李長埈和孫永宅向後看去,他們偷偷摸摸準備溜走的模樣被走出宿舍的馴獸師給看見,她皺了皺眉:「你們打算去哪?」

  「嗯……不知道,先逃再說。」李長埈老實地搔搔頭回應,馴獸師走近後道:「唉,去西方的話,到旅館或是租屋可以報上我的名字,或許會有我家名下的屋子,可以打個折。」

  「感覺妳家很有錢啊……為什麼要到偏遠的馬戲團工作?」孫永宅挑眉問。

  「有錢跟家人不合是兩碼子事,而我喜歡現在的生活。」馴獸師低笑幾聲。

  「妳也很適合當占卜師什啊,感覺能看透人心。」李長埈笑著胡說八道,不過這話讓馴獸師挑起眉,接著半垂著眸笑了:「你知道,人也是動物,動物不會說話,只能靠牠們的行為去推測牠們想要表達什麼,相較之下人類好懂多了。」

  「妳沒打算離開這裡嗎?」

  「我的朋友們可能會因為思念我導致抑鬱而死,我可不希望這事發生啊。」

  「那,把動物們全部移到新馬戲團就好了吧?」孫永宅眨了眨眼說,這宛如天馬行空的計劃讓馴獸師睜大雙眼,不曉得這人到底哪來的想法與信心才會說這樣的話,雖然讓動物搬離原本熟悉的場所對牠們來說有著巨大的壓力與危險,但,如果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待著,不就是最完美的嗎?


  「如果我們成立了新馬戲團,會邀請妳來當馴獸師的。」臨走前,李長埈微笑道:「當然如果你想當空中飛人也可以。」

  馴獸師頓了會兒,然後輕笑:「我暫且在這裡當首席吧,兩個丟下頭銜的傻瓜。」她揮了揮手:「路上小心。」

  「再見。」李長埈和孫永宅和馴獸師道別後離開了馬戲團。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冷風吹得他們的外套不斷飄起,有點冷,但因為準備離開此地去未知的地方旅行令兩人都不感到寒冷,反而胸口的溫暖躁動讓他們十分有幹勁。


  他們走到了附近最大的公共停車場,就如傭人所說的,要找到那輛墨綠色與白色相間的新車並不困難,李長埈拿出鑰匙後插入駕駛座的鎖孔打開後坐了進去,孫永宅則坐上副駕駛座,他們同手同腳的把行李全都堆到後方的座位去,孫永宅問:「為什麼是金龜車啊,妮絲可真喜歡金龜車。」

  「……可能是因為我說過她的車很可愛的關係,所以她覺得我很喜歡吧。」李長埈說,啟動車子後他毫無顧慮地駛離停車場,向著背對市區的方向行駛。

  「那綠色又是怎麼回事?你也喜歡綠色?」孫永宅一面翻弄車上所有的小抽屜似是想了解結構一面問著,聞言李長埈擰了下眉,不知是因為孫永宅發出的噪音讓他感到煩躁還是因為他並不喜歡這問題。

  「算喜歡吧,有一次我穿墨綠色的毛衣,她說很好看。」

  「哈哈哈哈哈、她真的很寵愛你呢長埈哥。」

  「能不能別一直提起她,都要離開了,我不想再去想她了!」

  「幹嘛不想,你就坐在她送的車子裡欸,說不定某一處藏著情書噢。」

  「我真的早晚會掐死你……」

  「不要生氣嘛,吃顆軟糖?」

  「我不喜歡吃糖果!煩死了!」

  「但這是妮絲送我的……」

  「該死!我超愛吃軟糖!快給我!」


  因為深夜的關係路燈少得可憐,只有月光與星星籠罩城市,建築與道路全是一片更深一階的藏青色,雖然是在凌晨出發,但他們完全沒有一點睡意,從半開的車窗吹入的新鮮涼風與收音機傳來的音樂讓李長埈和孫永宅不禁抽離過去那些讓人不快的回憶。


  車子向著西方前行,在毫無建築物的空曠公路上彷彿一隻橫跨黑暗的小蟲,這是他們第一次經歷長途旅行,也是兩人在馬戲團裡日日夜夜努力練習和表演的第一次罷工,雖然距離下次飛行可能得過好一段時間了,但他們仍期待著其他城市的天空會比想像中的還要廣大與晴朗,或許觸摸到的感覺會特別……不一樣呢。


──END.




∥mela:希臘語「黑」之意。

∥leuka:希臘語「白」之意。

∥Melaleuca:白千層樹之學名、特徵為一層層彷彿隨時剝落的薄樹皮。

∥白千層樹花語:永恆之美,純真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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